北京“绿卡”之政策链断裂

　　当初制定人才引进政策时，做出许多承诺，不考虑相关配套措施是否完善，也不深思将来可能面临的问题。而到了政策需要兑现的时候，却突踩急刹车。政府的诚信遭受重大损害，“绿卡”持有者则面临一系列不公平的待遇。

　　2003年6月，北京市人事局出台了《关于实施北京市工作居住证制度若干意见》(下称《意见》)，文件规定：具有2年以上工作经历并取得学士(含)以上学位的人才，或具有中级(含)以上专业技术职称或相当资格、资质的人才;或对首都经济和社会发展做出突出贡献及特殊领域、特殊行业的紧缺急需人才，可申请办理《北京市工作居住证》。

　　《工作居住证》被外界称为“绿卡”，《意见》规定持有“绿卡”者在某些方面可享受北京市民待遇，包括买车、买房，甚至可以按有关规定购买经济适用住房，参加北京市基本养老保险、城镇职工基本医疗保险以及缴存和使用住房公积金等等。

　　同时还有两条待遇备受持卡人关注：持《工作居住证》者其子女在京入托、入中小学就读，免收借读管理费。持《工作居住证》满3年的，经聘用单位考核推荐，根据其能力、业绩情况，对于符合年度人才开发目录要求的，可申请办理人才引进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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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年过去了，北京“绿卡族”的命运如何?当初的承诺能不能兑现?本刊记者就这一问题进行了调查采访。

　　“绿卡”续签难上加难

　　赵女士2000年博士毕业后供职于北京市某企业，中级技术职称。凭借这些条件，2003年7月，她成为北京市首批104名“绿卡”获得者之一。4年里她跳槽两次，最后进入一家“双高”企业，工作越来越走向高端，收入也不断增加，她买了房，成了家，有了孩子，感觉自己的生活越来越幸福。2006年，原来持有的“绿卡”快满3年有效期了，她先是准备办理进京户口。因为公司承诺，她“绿卡”期满只要公司有了进京指标，就会优先考虑她。

　　但是，公司高层告诉她，本来公司每年都有进京指标，2006年突然被北京市取消了，一个指标都没有。

　　像赵女士这样等着进京指标的，公司里有6人，现在全傻眼了。

　　办理不了户口，赵女士决定续签“绿卡”，她认为，只要“绿卡”能不断续签，她总会等来进京指标的。

　　2006年7月14日，当她带着材料来到西城区人才服务中心申请续签“绿卡”时，工作人员让她出示三年来个人所得税完税证明。这是她之前没有听说过的要求，因为当年的《意见》对于续签没有任何特别的要求。但根据北京市人事局2006年7月4日发布的通知，续签“绿卡”需要提供在京持证期间缴纳全部个人所得税的完税证明，三年共计36份，缺一不可。

　　赵女士曾经跳槽两次，中间先后有两个月和三个月歇业在家寻找工作，没有收入。既然没有收入，当然不可能交税，到哪里去找完税证明呢?续签的路，一下子就被堵死了。

　　赵女士所在的公司，“绿卡”族共14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能提供3年里完整的完税证明。

　　小吕三年来一直在这家公司，但头三个月试用期，他的工资仅700元，其他收入为福利、奖金和出差补助，因未到1600元的征税起点，不须交纳个人所得税，当然也开不出完税证明。

　　小吕想了个办法，想找单位开证明，证明那三个月他的实际收入超过个税起征点，想通过补缴个税的方法取得这3个月的完税证明。到人事局流动调配处和西城区人事局去咨询，答案是“此路不通”!

　　“完税证明”卡住了多少人?北京市义派律师事务所王振宇律师说，应该占“绿卡”持有者总数的95%以上。

　　“当初引进我们因为我们是人才，现在续签的时候，似乎是要我们证明自己是‘人财’，只要有一个月不交税，“绿卡”就不能续签。”赵女士发出了无助的叹息。

　　她还有一个疑问，难道北京市是想把我们这些“绿卡族”都赶出北京?早在2005年底，北京市“绿卡族”就突破了5万人，更多的人还在争相申请、等待。这些人中许多是高精尖人才，如果都离开北京，对北京的经济建设将是不小的损害。

　　对这一问题，人事局不愿正面回答，但实际上也有答案。答案就是，续签不成，可以重新办理。

　　赵女士所在公司的14名绿卡族，都非常顺利地重新办理了北京“绿卡”。重新办理，不需要完税证明，手续非常简便，办下来不要1个小时。

　　“看来还是户口闹的。北京市等于告诉我们，你们是人才，北京需要你们，所以给你们办“绿卡”，但想拿到北京户口，那是不可能的。”赵女士苦笑道。

　　“绿卡转正”水中捞月

　　同赵女士相比，他的丈夫费先生也是“绿卡族”，情况却要好一些。他到北京8年，一直供职于中关村某工业科研机构，工作非常稳定，工资上万，完税证明一个月也不缺，完全符合“绿卡”转户口的条件。但他的遭遇比妻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尽管早早地办好了必要手续，但西城区人事局负责人告诉费先生们：“‘绿卡’持满3年的人要想申请人才引进，需先通过一项人才素质测评，测评体系现在还没有出台，所以暂时还不能办理任何转户申请。”

　　北京市人事局负责人也对某媒体证实了这一说法：“近期会出台相关后续政策。”这位负责人所说的“后续政策”，就是持“绿卡”者在“转正”前须要通过一套人才测评体系。这项政策此前也是没有提及的，什么时候能够出台也没有准确说法。最新的说法是，2007年10月出台，但到记者发稿时为止，还没有看到相关报道。

　　同费先生一样发愁的，还有他所在单位的领导。他们非常担心费先生会跳槽，想方设法为他办理北京户口，比他自己还着急，但爱莫能助，因为单位原定的进京指标突然被取消了。

　　单位老总也对这两年的政策变动颇有微辞：“我们本来进京指标就不多，没有任何前兆地全给我们拿掉实在说不过去。6月新招的员工已经走了两个，留下来的我又觉得对不住人家。”他觉得很狼狈：一边是申请指标困难，一边还要承受着人才的不理解。

　　而事实上，绝大部分企业在办理人才引进手续时才发现，即便是在去年上报的专业范围之内，也未必报了就能通过。“一般说来，申报10人能有两三人得到人事部门的批准吧。”该人士说。之前北京市对于中关村高新技术人才的引进并没有数量限制。

　　2006年中关村高新技术人才进京户口指标与去年的比例接近1：4，“缩水”幅度高达3/4。

　　“绿卡”子女高考无门

　　“妈妈，老师又找我谈话了，说我要是还没有北京户口，明年就参加不了高考。”

　　“你别着急，妈妈一直在想办法。”

　　“到底有没有办法?要是参加不了高考，我念书还有什么用?”

　　“会有办法的。”

　　“到底有没有办法?你今天不告诉我，我就不念书了，我离家出走!”

　　“你!”周女士想一个耳光扇下去，但手停在半空，女儿的泪水就溢出眼眶。

　　面对无辜的孩子，周女士内疚、无助，她后悔，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来北京了。

　　周女士原在海南省工作，2000年辞职到北京工作，2004年办理了北京“绿卡”。2000年她的女儿从海南转入北京市的小学读五年级，接着小学、初中毕业，2006年考入北京潞河中学高中就读。

　　2005年9月，教育部与公安部为“打击高考移民”联合作出了《关于做好普通高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考生报名资格审查工作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通知明确规定，在校学生参加高考必须学籍、户籍双认定。像周女士这样的北京“绿卡族”，因没有北京户口，子女不符合在北京参加高考的条件。

　　有了这一规定，女儿所在学校的老师多次催促，尽快办理户口进京，否则会耽误孩子。但周女士没有途径把户口调进北京，孩子就不能在北京报考大学。

　　在北京报考不了，回海南行吗?也不行。

　　海南省在2005年开始铁腕治理“高考移民”。高考移民人数从2005年的9793人锐减到1579人。海南省政策指出：“本人小学或者初中在我省学校毕业且毕业时户籍在我省，现在省外高中学校就读，2005年12月31日前经我省教育行政主管部门办理备案手续并取得我省高中阶段学籍，也可以在我省报考，但只能报考本科第三批和专科(高职)学校。这类考生从2008年开始不能在我省报考。”根据这一规定，她的孩子在海南省参加高考的资格也被彻底取消。

　　中国虽大，周女士的孩子却没有地方可以参加高考，她的遭遇实在令人同情。

　　她找到教育部，教育部某工作人员的答复是，我们不会解释这个事情，这个“绿卡”与教育部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要求考生到户口所在地去考试，没有北京市户口就不能在北京参加高考，北京的其他一些政策和我们没有关系。

　　她找到北京市人事局，人事局一工作人员耐心地听完她的问题后表示，他们也接到很多类似的询问，但人事局虽然了解情况却爱莫能助。他说，“绿卡”和户口是两回事，“绿卡”只是让持卡人享受北京市民某些待遇。当时在《意见》中就没有明确地写明学生是否能在北京参加高考这一条，只是